·地球先生請多指教
0.1
来到小镇的第一天,青峰遇到了宇宙人。
0.5
小镇并没有什么特别,除了比以前住的城市安静了些,空气更好了些,房屋更矮了些,路人更友善了些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。
初春的小镇是一片嫩绿色的,这和过去总带着蒙蒙灰色的城市也有所不同。青峰沿着道路一路转着篮球,一路看着不远处的大海。小镇就在海边,青峰从没住在离海这么近的地方,仿佛越过道路的栏杆,就能跳入海中。
把篮球当做自己生命一部分的青峰,早在到达之前,就确定了小镇几个篮球场的位置。现在他正在去最近的篮球场的路上。距离那个小型篮球场,只剩一个上坡的距离。
这段上坡的小路,似乎和湛蓝的天空连在了一起,仿佛只要不断向前,就能一路走到天空的世界。青峰停下了手中转动的篮球,望着正从天空降下的天使。
天使有一头和身后蓝天一般的短发,有一双水蓝色带着淡然神情的眼睛,白皙的皮肤,略微宽大的白色T恤把他衬托的特别娇小,而现在,这个天使,正跨坐在单车上,向着自己飞来。
青峰几乎没做思考,就丢下了手中的篮球,接住了那个飞到半空已经丢了手中的单车,直直向自己砸来的少年。
是的,少年再像天使,也依旧是一个少年而已。
青峰搂着这个突然飞来的少年跌坐在了地上,对方却好似完全不受重力的影响,趴在他身上,将脑袋凑到自己跟前,眨了几下那双水蓝的眼睛。
「我叫黑子哲也,是宇宙人,请多指教。」
1.2
和宇宙人的生活,已经第三个月了。
黑子说他和青峰同所学校,却似乎谁也不认识黑子哲也。
青峰总会去黑子提到的班级找他,却没有一次成功过。
他满学校的找,找遍每一个角落,还是看不到那个小小的蓝色影子。
放弃后的青峰或许会在自动贩卖机旁喝着宝矿力,或许会在天台上成着大字型躺倒发呆,或许会去体育馆打会篮球,接着就在这个时候,黑子就会悄无声息的出现。
「为什么哲总能找到我。」
「因为我是宇宙人。」
「我哪里都找不到你。」
「青峰君只是普通的地球人。」
对话结束后,无论之前在干什么,两人都会去体育馆练起篮球。原来篮球是宇宙化的运动!青峰在于黑子认识一个月后,得出了这样的结论。
黑子会一边用球衣擦着汗,一边说着虽然只是个把球放入球框的无聊游戏,却比他星球的任何一种都有趣。
青峰管不住那不停想去看黑子若隐若现的腰腹的视线,只能把毛巾丢到黑子的头上,扭过自己变得发烫的头。
「青峰君的脸好红。」只要一个不注意,黑子就会突然凑近,就像此时,他正歪着脑袋看着自己。
黑子点起了脚尖,这样能离青峰更近点,努力将自己的额头凑到了青峰的脸颊旁,「青峰君难道发烧了吗,AHO不会感冒的理论出错了吗。」
「笨....笨蛋,我才不会发烧,还有我也不是AHO!」青峰想在这么下去大概真的得烧起来了,一手将黑子推到安全距离,只有脸颊的地方还留着一丝冰凉。
「哲你的额头好凉。」明明只要黑子一靠近就会害羞,青峰自己却总是无意识的触碰着黑子。随手摸了摸黑子的额头,比自己的体温低了许多的感觉。
「因为我是宇宙人嘛。」
无论什么问题,黑子总能用这个答案来解释。青峰的大脑除了篮球,也无法理解别的一些奇妙的东西。既然哲是这么说的,那他只要相信就可以了。
2.5
黑子会每天准时等在青峰家门前一起上学,无论青峰多早出门,黑子总是坐在房外的矮墙上吸着奶昔,晃着脚向他打招呼。
「青峰君早上好。」
青峰会拿过一边被黑子丢弃的鞋子,小心替他穿好,「宇宙人没有穿鞋的习惯吗。」
「因为有青峰君在。」黑子喜欢看着平时大大咧咧的青峰给他细心穿鞋的样子,喜欢从这个角度所看到的青峰嘴角上扬的弧度。
「好了。」替他穿完鞋后,青峰会把黑子从矮墙上抱下,又顺手帮他拍去裤子上的灰尘。黑子依旧穿着最初那件过大的白色T恤,青峰的印象里,从没见过他校服的样子。
几次问起,黑子只是望着喝完的奶昔说,青峰君我还要一杯。
青峰没有跟任何人提过黑子的事,也不知道是否有人知道黑子哲也这人的存在。
就算没有黑子的存在,但哲从相遇那天起就一直在身边的事实也不会改变。
青峰在球场边休息,正默默接受了就算哲是不存在的,自己也会一直陪着他的设定。
黑子在不远处将球精准的砸中青峰的脑袋,「青峰君,别随便否定我的存在。」
关于哲总能猜中自己想法,青峰想,这大概也是宇宙人的关系吧。
「我是存在的,做为宇宙人。」
这是青峰第一次看到用自己全部的认真来传达信息的黑子,不给任何拒绝的余地。仿佛担心如果被人否定了,就真的会消失一般。
「恩,我知道。」青峰用力将黑子在黑夜中依旧耀眼的蓝色短发揉乱,「今天就回去吧。」
黑子坐在单车的篮子里,望向如钻石般闪耀着的夜空,「青峰君知道我家在哪里吗。」
「天上?」
黑子指向星空中最耀眼的那条环带,「就在那里,银河的最里面。」
「虽然离地球有上百光年,但已经算很近了,都在银河里,我们是邻居哦。」
青峰停下了单车,沿着黑子所指的位置看去。过去城市里,再耀眼的星空,最终也只能被绚烂的灯光所遮盖,无论何时抬头,都只不过是漆黑一片,如同看不到底的黑洞。原来天空,可以这么美丽。青峰看到了黑子提到的银河,如同天空正在炫耀着自己最美的项链一般,闪着最夺目的星光。
哲的家,就在那里的某处。
「邻居的地球君,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吗。」黑子向后仰去,颠倒的风景,颠倒的青峰君。原来只是改变视线,就能到达另一个世界。
「青峰大辉的家,永远是你在地球的家。」
那晚的青峰或许什么也没考虑,只是遵从了身体的反应。或许考虑了很多,比如如何永远留下这个似乎随时会离开的宇宙人。所以他伸出了手,遮着黑子的双眼,在他唇边留下一个还带着宝矿力味的轻吻。
3.1
夏天或许是宇宙人最难熬的日子。至少对自己家养的那只宇宙人来说。
青峰望着平躺在地板上,一动不动的黑子。
想着这家伙不会就这么死了吧,青峰蹲到了黑子的身前,戳了戳他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。
「青峰君是骗子,你没说过地球的夏天就像蒸笼一样。」
「邀请你来地球的不是我!」
「我是听到了孤独的青峰君想要朋友的召唤,特意从宇宙赶来的。」
「......哲...够了。」
「所以请我吃冰棍。」
和单车的后座比,宇宙人的专席必须在车前。黑子曾以这样的观点,强行将青峰帅气的山地车改成了现在的女式车。最初感到无比丢人的青峰,却也习惯了车前人的背影。
闻到了海风的味道,青峰想起了两人相遇的那天。
「哲,那天你是骑着单车吧。」
「恩,已经摔坏了。」
「那时你在做什么....」
「恩.......那时,」黑子望向了栏杆外碧蓝的大海,「或许是想飞到宇宙吧。」
「身为暂住地球的宇宙人,偶尔有回去的念头,也很正常吧。」但这样说着的黑子,却依旧只是望着大海,不曾对着天空抬一下头。
「那只会冲入大海吧。」
「大海和天空,是相同的吧。」
青峰有时候想,是不是自己太笨,黑子的很多话,自己总是如何琢磨也无法理解。但黑子每次却会说,只是宇宙人的脑电波偶尔无法接受地球信号而已。
不过这并不妨碍青峰对黑子的了解,他只需要陪着黑子做想做的事就可以了。
「想试一次吗?」
「诶?」黑子第一次,以惊讶的神情面对着向他绽放灿烂笑容着的青峰。
3.7
「青峰君,你可能会受伤的。可能会扭伤胳膊,可能会摔断腿,可能会让你没法打篮球。」
青峰选择了离大海最近,坡道最抖的那条小路。两人此时,正在这条坡道的最高处。
「哲,你怕了么。」青峰却对黑子的忠告不以为意,对着黑子上扬的嘴角,甚至带着一丝兴奋和张狂。
当车借着下冲的带来的速度,越过栏杆,飞向天空的时候,黑子想,或许身后的青峰,对这种失重和漂浮感会有更清楚的感受,因为自己是宇宙人。
而最终,宇宙人和地球人,都是无法战胜大地的引力,随着单车一起,朝着大海的方向不断下落。
黑子听到了青峰在大笑,爽朗的笑声混合在摩擦着自己耳膜的空气里,似乎使得笑声带上了不凡的感染力,当黑子意识到时,自己也裂开了嘴,陪着青峰笑着,陪着青峰下落着。
最后伴随着笑声,两人如最初预计的,摔入了碧蓝的大海。被海水包裹着的青峰,似乎有一瞬间明白了黑子的话。大海和天空,其实是相同的。
「青峰君,你没事吧。」
「没事,大概只需要去医院躺几天。」
「笨蛋。」
4.4
「青峰君的优点只剩下超强的恢复能力了吧。」黑子坐在病房的窗沿上,深吸一口吹来的海风,想起了半个月前两人做的傻事。
自己本身的宇宙人体质,外加青峰的执意保护,黑子甚至一点擦伤都没受,而青峰的伤,也在他惊人的恢复力下,住院半个月后基本康复了。
「..........至少还有篮球。」青峰把最后一件衣服塞入了行李袋,做好了离开的准备。
「原来青峰君也有自知之明啊。」
「......啰嗦!宇宙人哪来这么多词来用!」
「我和青峰君不一样,每天都在阅读地球人创造的智慧财富。」黑子晃了晃手中随身携带的口袋本小说。
青峰从来没在和黑子的拌嘴中得到过一分,也早就放弃了至少赢黑子一次的想法,他走到窗口,将黑子抱了下来。
「回去了。」
「恩。」
黑子明明是宇宙人,却非常喜欢看书。青峰问起,黑子只会把书拍到他头上,说着没有比文字更能了解一个星球文化的东西了。
青峰想,黑子大概真的非常喜欢地球。家里的书柜放满了书,属于自己的却只有几本篮球杂志。也试过拿出一本黑子推荐的小说看,结果五分钟后成功抱着黑子和周公约会了一趟,最后被受不了背后呼噜声的黑子拍醒后,便再也看不下一个字。
青峰记得黑子曾看着彩页的烟火发了很久的呆,夏日已经快到尾声,不知这边的小镇是否也会有烟火大会。
青峰揉了揉黑子的头顶,柔软的发丝滑过他的指尖,似乎连他的头发,都如其颜色一般冰凉清爽。「有的话就去吧,烟火大会。」
「青峰君,我的记忆可是很好的。」
「不会忘的啦,有就带你去。」
当第一发烟火飞上夜空,炸裂开来时,青峰正抢着黑子手中的章鱼烧吃,黑子鼓着气给了青峰一拳,立马转向了烟火的方向。
黑子觉得自己在宇宙穿行看到的所有,也无法这短短的一瞬间相比。烟火绽开的瞬间,再耀眼的星星也只能被其夺目的光芒遮盖,随后仿佛宣告所有权般,迅速占有整片与之相比无比暗淡的夜空,随后,在快消失的瞬间,更多的光芒在夜空中出现,伴随着略刺耳的空气摩擦,啪的一声,绽放在整个小镇的天空。
黑子一直抬着头,似乎连眨眼的事都已经被他遗忘,只是盯着满天空的烟火。青峰站在一边,咽下最后一口章鱼烧,望着黑子的侧脸随着烟火的颜色而不断改变着。平时的黑子总是显得过分冷静,在青峰眼里略带着可爱的五官,很少会出现面瘫以外的表情。但青峰却知道,黑子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里,包含了太多的情感。就如此时他满眼只剩下烟火的双眼,青峰也能读到黑子正笑的有多开心。
却同时,也捕捉到了黑子只有一瞬间的无奈。
那天青峰再次遮起了黑子的双眼,能感到自己的手心带上了湿润。
「原来宇宙人也会哭。」
「只是烟火太刺眼罢了。」
「想起了什么。」
「来地球的第一天。」
青峰还想问下去,开了口却还是没有发出第一个音节。
是不是想回到曾经向他指过的那个地方去,那个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赶到的地方去。
黑子将挡在眼前的手拿下,紧紧握住,「我只想留在青峰君的身边。」
青峰记得,这是他第二次看到黑子如此认真的表情。
5.0
对于那年夏天的事,青峰几次回忆,都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。
初春不可思议的相遇,夏末不可思议的分离。几乎没人记得他,也找不到他存在过的痕迹,就算翻遍了学校的名册,依旧找到那个人的名字。
青峰还记得他叫自己名字时候的声音,记得他喜欢喝的香草奶昔,记得自己满书柜的书都是他的,记得自己的车篮是他的专用席,记得自己喜欢叫他哲。
他与整个地球的交集,似乎全集中在了青峰的身上,每一条发散出去的线索,终点依旧是自己。唯一记得那个水蓝色少年的,是他们常去吃冰的那家街边小店。
当店里的大叔笑着说,啊那个说话很奇怪的蓝发少年吗,记得啊,你们不是经常来的时候,青峰才松了口气,至少除了自己,还有人承认他的存在。
很久没回到小镇的青峰,沿着那条海边的道路散步,吹着初夏的海风,想起黑子消失的那天。
烟火大会结束的那个早晨,除了比平时更炎热点,并没有任何特别的。
当青峰睁开眼时,平时总是躺在他身边,抢走他全部被子的那人,已经不在了。或许是在卫生间,或许是在后院,或许是在屋顶,或许,是在能看得到大海的窗口。
但这些,都只是或许。无论怎么找,都已经在自己屋里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蓝色。
「啧,别开玩笑啊,哲。」青峰跨上一边的单车,便冲了出去。
人不会凭空消失,再怎么,也能找的到一点痕迹,那么宇宙人呢?
如果宇宙人消失了,自己该去哪里找?
青峰去了所有黑子可能出现的地方,却发现自己对黑子的了解,竟然只有黑子对他说过的信息。
自己只是单纯相信着黑子对他说的话。
比如他是为了自己而来到地球,比如他会永远呆在自己的身边。
啊,原来宇宙人是骗子。
青峰扔掉了手边的单车,无力的躺在了沙滩上。原本碧蓝的大海,在夕阳的反射下,也开始失去了美丽的色彩,最终变成一片浑浊的青黑色。
宇宙人,回家了吧。
望着已经开始显现的星空,青峰找到了黑子曾指给他过的银河,虽然银河内闪耀着无数的恒星,青峰却固执的认为,黑子指的一定是自己现在看到的这颗。
因为他和四周是如此的不同,虽然微弱,却闪着淡蓝色的光,忽闪忽闪,一不注意就无法发现,就和他一样。
虽然是白天,青峰却还是望向了天空,虽然看不到,青峰却依旧确定自己的方向没有错。这是多年来的习惯。或许哪天,宇宙人会突然从天上跳下来。就像最初。
青峰似乎又听到了那个轮胎刹车而在地上滑动的摩擦声,转过头发现自己又走到了那条小坡下。那条似乎与天空连接的小坡。
飞在空中的,是一个有着一头比天空更蓝的短发,比海更水蓝的眼睛,就算是今天,也依旧穿着略大的白色T恤的天使。
天使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,对上了青峰的视线。青峰能从那视线里听到自己的名字,一遍遍在喊着,青峰君,青峰君。
青峰非常轻易便接住了飞来的少年,自己已经不是当年会跌坐在地上的少年了,而自己怀里的人却似乎从来没改变。
青峰满足的享受着黑子在自己怀里的感觉,黑子却蹭着青峰的胸口挣脱了他的双手,抬起头眨着他的双眼,「我叫黑子哲也,是宇宙人。地球先生请多指教。」
「欢迎回来,我的宇宙人。」
7.7
「为什么会突然消失,哲。」
青峰躺在后院的草地上,望着那颗微弱的蓝星。
「宇宙人的秘密。」黑子吸了口奶昔,坐在矮墙上,晃起了双脚,「不过现在已经定居地球了,是半个地球人,青峰君请负起责任。」
青峰撑起身子,抓住在自己眼前乱晃的脚丫,在脚背上,留下自己的吻。
「啊啊,不让我负责的话,我会困扰的。」
EN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