·しわ
工作日下午的咖啡店,显得尤其安静,只有从外放的音响里,漏出几丝钢琴弹奏的声音。
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店里,老板也在柜台前打起了盹。
在店的最里边靠窗的位置,坐着两个沉默不语的青年。
一头水蓝色短发的青年低着头,手指游离于玻璃杯口,指甲偶尔擦过透明的玻璃杯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杯内冰凉的奶昔,使得杯壁上挂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。细小的水珠晃了晃,逐渐与周围的几颗合体,接着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,一路下滑,身后留下一条清晰的水痕。最终小水珠变成一颗滚圆的大珠子,啪嗒一声,落在青年放在杯壁的手指上。
拿起手边的纸巾擦干了被打湿的手,又擦去了杯壁不断滑落的水珠,蓝发青年从进店以来,头一次抬起头,望向了坐在对面的青年。
对面的青年要显得高大很多,皮肤比起普通日本人,显得更黑些,一头深蓝色的短发几乎紧贴着头皮。从外貌来打量,不难猜出大概是运动员之类的职业。他始终望着自己左手边的窗外,午后显得格外冷清的大街,除了偶尔走过几个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就再没什么可看的,却似乎有粘力一般吸引了青年的全部目光。
他拿着水杯的右手随意晃动着,杯内的冰块在偏低的空调间内长时间也不见融化,随着晃动互相碰撞着,发出清凉的声音。
就算注意到了来自对面的视线,青年依旧没有选择转回头,虽然脖颈处已经略显酸痛。
「青峰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。」
最终还是黑子打破了沉默带来的微妙平衡。
「昨天刚到。」
面对黑子抛来的问题,青峰不得转回了那还留恋着窗外无聊风景的头。说话时看着对方,是最基本的礼仪。
就算是过去的青峰,也不会忘了,何况是现在。
青峰自今天偶遇以来,第一次直视了对面的黑子。
比起过去稍微长了点的淡蓝色头发依旧和过去一般顺滑,稍稍变得清晰的五官线条给黑子带来了与记忆中不同的成熟,依旧只能用瘦小来形容的身板很难相信他曾经也算是个篮球运动员。
还有那双,和记忆中完全相同,闪着水色光泽的蓝色双眼,总是那么淡然却又能用坚定形容,甚至有点顽固的眼神。
结果两人,还是陷入了沉默。
随着门口清脆的叮当声,和几个少女低声的轻笑声,及时叫醒了打盹的店主,也打破了整个店里过度的安静。
黑子朝着声音方向看了眼,重新转回了注意力。
从青峰去了美国,两人就再也没见过。
应该说早在去美国好久前,就已经不怎么见面了。
虽然经常能从电视里看到他,但看到本尊,不由还是和记忆中那个年少的人对比了起来。
比起他所熟识的青峰,现在眼前的人虽然一如既往的张狂,却能看到张狂背后的冷静与成熟。已经不会想过去那样轻狂了。
就如刚见面时吞下去的那声哲,叫出口的那句黑子。
青峰已经完全,在美国变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了。
黑子吸了口已经开始融化的奶昔。口味已经不如过去所认为的清爽,开始带上了贴在嘴中不愿离去的粘腻。看来自己也到了该戒掉奶昔的时候了。
黑子有点放弃般的移开了吸管,今天这杯,大概是最后了吧。
「诶?」
「诶…啊,抱歉。」
青峰收回了拿着一条全新吸管的手,将它摆在了一边。
「小孩才会一直咬着吸管吧。」
「已经没有那个习惯了啊。」
「嗯,前几年就。」
那是指他咬吸管的习惯。黑子还记得。过去的自己吸着奶昔考虑事情的时候,经常将口中的吸管来回啃咬,直到它出现裂口,无法再顺利的将奶昔送入口中。
习惯了黑子这个习惯的青峰,总是会准备好另一条新的吸管,让他随时能替换。
习惯的可怕,就在于无论如何它都像强力胶一般贴在你身上不愿离开吧。
自己咬吸管的这习惯,也不知被同一个研究所的同学嘲笑过多少次。
又不是孩子了。
今天只是努力的克制着而已。
想传达些,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黑子的讯息而已。
今天未免太过安静。
安静到让人坐立不安。
青峰变换了下坐姿,喝了口杯中的冰水。
之前给店里带来点生气的几名少女,也不知在何时离开了。咖啡店又恢复到了最初,只有音响中传来慢到让人踩不中节奏的钢琴声。
没再睡过去的店主煮起了咖啡,瞬间,整间咖啡店都弥漫着咖啡特有的醇厚香味。
青峰还是找不到打破沉默的契机,他总是不擅长做这种事。
无论在什么场所,帮忙圆场的,总是身边的某些人。这种一对一的场合,还真的很少。
过去是怎么和哲交流的。
似乎不用思考,话语就能脱口而出。两人能因为一个篮球明星而聊上整整一晚,也能因为一些细小的事吵上半天,就算是无话沉默的时候,也从来不曾又这么让人难受的气氛。
有想逃走的想法。
青峰揉着眉间,随手翻出了手机,查看现在的时间。
水杯中的冰块也终于因为时间的原因,开始逐渐融化,已经不如最初能发出清脆的声响,只是偶尔在互相碰撞间,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。
「青峰君,要结婚了吧。」
或许是之前一直没抬起过的右手翻手机的关系,黑子看到了中指上那枚闪着弱光的戒指。虽然之前的八卦新闻里,早就听说了这件事。
「嗯?啊…算是吧。」青峰朝自己右手看了看,仿佛才注意到戒指一般晃了晃,回答到。
黑子低下了头,吸了口已经融化,毫无口感可言的奶昔。
口感就像,奶油融化在水中一般,油腻难受。
但黑子却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,吸着已经开始有点反胃的奶昔。考虑着接下去该说的话,终于还是咬起了吸管。
「恭喜你,没想到青峰君是最快结婚的。」终于结束了与奶昔和吸管之间的战争,黑子重新抬起了头。
「你呢。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吧。」
这是今天青峰第一个主动型的对话,但说话的本人,却在中途开始,就悄悄移开了视线。
黑子笑着拍了拍桌边的一叠厚书,那是他刚刚去图书馆借来的。
「还有很多事要忙。」
「研究生是明年毕业吧。」
「嗯。」
这已经是第几次沉默,两人都已经不愿意去数了。青峰又一次翻开了手机,黑子翻了下手边的书,似乎在做着有没有借全的确认。
那被黑子咬出扭曲状的吸管,和被抛弃的奶昔一起,歪扭的在桌子的一边。
街上的人流比起之前,已经有了明显的增加,略带赤色的光线,宣告着时间已经进入了傍晚时分。
店门的铃声不断想起,客人开始陆续进入了店内,店主也将音响内的音乐换上了更能带动气氛的琴曲,店内除了一直弥漫着的咖啡香,也开始混入一些肉食类的香味。
青峰晃了下一边的水杯,终于里面的冰块,全部融化了。
再也听不到那清脆的撞击声。
「差不多,也该回去了。」
最先提出的人,依旧是黑子。
黑子将手边的书放入了一边的包内,翻开手机确认了下时间后,站起了身。
「下次出来的话,把女朋友介绍给我吧。」
快到门口时,青峰指了指黑子手机上,明显是女孩子送的挂件。
「啊…嗯,好的。」
「那再见。」
「嗯,下次见了。」
青峰沿着咖啡店外的人行道,逐渐走远。
黑子站在斑马线前,等着信号灯的转换。
「喂,啊我马上回来。」
「那个用来骗媒体的啦,我哪来什么未婚妻。」
青峰挂掉了家里打来的电话,来回摸了摸中指的戒指,将它摘下,丢入了旁边的垃圾箱。
回过头,看着正打着电话穿过斑马线,那抹如此熟悉,又变得不得不陌生的水蓝色身影。
再见的话,至少留下手机号码吧。
青峰自嘲了下,向着电车的方向走去。
「嗯,手机挺好用的。」
「谢谢这两天借我应急了,手机竟然不知丢到哪里去了。」
又说了几句后,黑子挂掉了研究所里学姐的电话。回头望向那个曾经以为会一辈子在自己的身边,现在却只能这样悄悄望着背影的人。
想要再见,也找不到再见的理由了吧。
看到信号灯的倒数还剩下最后几秒,黑子急忙回过头,向着对面人行道走去。
「虽然已经再也没有共同的未来,还是想要你幸福。」
「青峰君。」
「虽然无法再挽回过去,但希望未来的你也能幸福。」
「哲。」
END.